在中山纪念堂管理人员的导引下,我来到园区东北角。他指着一棵树告诉我,这就是“树抱树”。
“树抱树”有些隐秘,须仔细寻觅和辨认。阳光照射在身体笔直的蒲葵树扇形绿叶上,像一个幸福的女子坐在心上人怀里,碎花般的光影抖落在彼此身上,和风一起微颤。黄葛树粗壮虬劲的身躯和千沟万壑的根脉,宝贝似的将蒲葵拥在怀里,任蒲葵在自己身上撒娇。蒲葵与黄葛树羞涩地拥抱在一起,叶子却在顶端手挽着手,站在一起。
我惊叹于这种生长方式的概率之低。植物之间要么附生、要么寄生、要么绞杀、要么并生,而这两种树——蒲葵属棕榈科,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,不耐旱、耐短期水涝、惧怕北方烈日暴晒,能忍受荫蔽,在肥沃、湿润、有机质丰富的土壤里才会生长良好;黄葛树属桑科,具有超强生命力,根深杆壮,枝繁叶茂,具有生长快、寿命长、耐高温、忍潮湿,还有抗污染的特点——要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树共生本就是奇迹,何况还如此家人般相拥,饱满、繁茂地生活在一起!这需要多大的机缘?
这让我想起华南国家植物园的“洞天树”。那里原本有一棵繁茂的乔木,当细叶榕的种子落在这棵树上生根发芽后,小苗先借着乔木树干向下长出气生根,渐渐伸展到地面。这些气生根从土壤中吸取的养分更充足,便迅速壮大起来,沿着攀附的树干慢慢形成强大的网状根系,紧紧包裹住原本那棵大树。在细叶榕气生根这种令人窒息的缠绕之下,大树长期处于生长受限和养分不足状态,逐渐枯死腐烂消失,最终形成了一个树状的空洞。细叶榕“鸠占鹊巢”成为一棵参天大树,而原本的大树不复存在,只留下一个树中洞天。这“洞天树”的奇特景观里,该有多少爱恨血泪。
相比之下,“树抱树”的故事温情得多:你给我种子,我给你生发的条件;你给我土壤,我就茁壮成长;你在我心里,我就拥你入怀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两棵树越抱越紧。风来,一起挡;雨来,一起扛。有光,一起享。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你长我也长。幸福快乐全在彼此的担待里,在年轮与年轮的累积里,在两种不同的生命用最原始的智慧写就的情书里。
(陈启银)
(编辑: 广州网 龙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