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好长一段时间，父亲总是喜欢在饭菜的口味上“吹毛求疵”。我的工作本来就很累，回到家还要给他做饭。为了父亲能吃得好一些，我从不点外卖对付。可是，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，父亲不说好吃也就罢了，却还总要“点评”一番，不是说菜做咸了、油了，就是菜品单调了，太素了，弄得我很不愉快。我甚至感到后悔，当初真不应该把他接到城里来。可父亲生病后，行动有些不便，自己一个人在老家真是不太放心。
父亲以前并不这样。他是个很随和的人，对周围的人和事从不多加评论，一向如此。生活也很节俭，绝不弄附庸风雅之事。可就是这样一个人，怎么上了年纪，反倒有点“挑三拣四”了？我有点纳闷。
那天我终于忍不住了。晚饭做了父亲最爱吃的红烧肉，还按照父亲的口味、要求，多放了一些糖。美味端上餐桌的那一刻，我忐忑地等待着他的点评，甚至有些紧张。但是，和往常一样，他没说什么好听的话。他说肉有些“柴”了。我不知道父亲所谓的“柴”是什么意思，但一定是和挑剔有关。后面的话，我几乎是喊出来的，我告诉他，我不是厨师，这也只是一顿家常便饭，做不出他想要的美食。想吃什么口味，以后可以自己做。
第二天，父亲果然亲自下厨。吃饭的时候，他没再说话，其间皱过几次眉头。我特别想要问他对自己的厨艺作何评价，见状也就把话咽了回去。说实话，不好吃。
此后父亲没再做过饭。餐桌上挑剔的话也渐渐少了。我偶尔会加班，但他也只是从外面买些熟食回来吃。我知道，生活中要多鼓励老年人动手，但这招对父亲无效。厨房之争，告一段落。
我不知这场“厨房战争”缘起何处，又终于何故。直到多年以后，我为人父，才明白个中道理。其实，对于那时我们父子之间的这场较量，父亲想赢的，不是别人，而是他自己。困在时光里的他，一度不愿听到任何与衰老有关的言语。他不断发起“战争”，只是想证明他还有自己的观点，不只是不中用之人。那段日子，我特别希望他能与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，停止“内耗”。可日常的纠结之中，他的一番“折腾”又分明让我看到了他从中获取的快乐。也是，如果有一天，父亲不再纠结了，或者说折腾不动了，那他就是真的老了。
后来父亲就真的不折腾了。他被时光打败了。蓦然回首，我也开始珍藏那些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。
（范大悦）
(编辑： 广州网 龙煜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