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，少不了聚会。有天，我和几个布衣好友在老屋里围坐一起，品茶，聊诗书画，远离喧嚣，大家面色若春风轻拂，心情恬淡悠然。这种别样的聚会，就像古人的雅集，是一种风雅之约。

我很喜欢古人这种交往方式——雅集。风雅的“雅”，聚集的“集”，风雅地聚集，大家和和气气地坐到一起，品茶、对饮、聊天。都聊些什么？不聊酱盐醋，聊诗书画，聊花草自然，聊美食，聊文学，聊垂钓，聊对弈，聊生活里的各种清欢。雅集，总让我联想到生活中的诗意。

古人对于雅集多有记载，清代《睢阳尚书袁氏家谱》中说：“大司马袁可立建园于城之东南隅，栽种莳花，筑台凿池，为郡城胜览，呼宾客歌饮其中。”朋友、客人，且歌且饮，趣味相投。都是些文士，大家两袖清风，唱歌喝酒，其乐融融，闲弄风雅。

古时雅集很风行。友人同在一地，每隔一段时间就聚会一次，十天半月太勤，一年又太长，两三个月最佳，大家有新鲜感，又有亲切感，带着各自的话题，问近来的情况可好？家事无虞？有什么大作？若胸中有积郁，也可借雅集一吐为快。

文人雅集，比较家喻户晓的是王羲之的曲水流觞。不用劝酒，一切出于自然，曲溪边，书圣拈须而笑，一派风和日丽。

我所在的古城，至今还能找到古人雅集的印迹。

一处是城西的春雨草堂，是明末清初宫姓乡贤所筑，草堂建在草木扶疏处，是听雨聊天的好去处。他在诗中描述当时周边的景致：“十亩方塘跨两桥，桥边红杏恰相招。篮舆玩世山椒曲，画舫怀人水面骄。列坐流觞忘魏晋，停桡得径问渔樵……”读诗，能想象出这座江水浸润的小城，数百年前，软径板桥相串联，水意澹澹，城郭路人，神态悠然的场景。还有一处是城东的笔颖楼。这是清代咸丰年间，一位候选县丞和他的兄长建的两层画舫小楼。据说此楼是观赏本邑胜景“泮池笔颖”的绝佳之地，也是文人雅客聚集之所。两兄弟常在此以文会友、诗画往来。还常召一些外地文友在此楼上寓居，有人乐而忘归。

岁月变迁，旧草堂不见了，小城人于原址重构了一座飞檐翘角的明堂，建筑有回廊，两面环水，堂前植松柏，堂后种竹。儿时我常去那儿玩耍，有时想，若散步至草堂前，先生还在，也许会向他讨教一些写诗作文之事。安坐草堂里，通过窗户，看房后翠竹青青、雨燕呢喃的临湖风景，遥想那些吟咏唱和、管弦丝竹之声。

至于笔颖楼，经过修缮依然矗立。二层木楼，四周围合，中间天井，雨天屋檐有滴水落下的金石之音。修缮后的老楼，我去过两次，可惜没有遇到在那里品茗晤谈的文人雅士。

雅集除了适合在雅致的地方，也要选择合适的时间，如清风拂面、红荷摇曳、丹桂飘香……也要有恰当的机缘，如新朋相识、故友重逢、老来归乡等。

如今，我不时也会听说或参与一些雅集。看新闻，今年除夕，还有城中素不相识的人，聚在广州一家书店同吃年夜饭，想想，这何尝不是一种温馨的雅集？我觉得，雅集的“雅”，不一定要流于某种形式，更重要的是内心有风雅。

雅集讲究时间地点，但更讲究与什么样的人聚会。记得有一次，一位久别的友人邀我到老巷的小馆一聚。走进其中，恍若回到古代，行走在石板小径上，仿佛随时能与古人相遇。尤其是那些烟火气在青砖黛瓦的空间，顺着屋檐、围墙、门扉，贯流、飘逸，盘桓不散。一入古调就觉雅，有意境氛围，衣袖间也仿佛添了仙气。外面飘着雨，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，桌上几道小菜：嫩韭、秋风老扁豆、清水田螺……有老友相伴，景与情交融一起，时光缓缓而去。与谁同坐？明月清风，我和好友。那晚雅集，是志同道合的人聚首，自然有说不尽的话，有道不完的情。临散时，友人意犹未尽，扶着老宅门旁光滑的石鼓对我说：这地方古色古香，雅与俗一体，情怀让人想念。下次，等一个下雪天，我们还在此雅集。

（王太生）

(编辑： 龙煜广州网)